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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學畢業那年,父親求親告友,在家鄉小城給我找了份他認為蠻體面的工作,我卻毫不猶豫

地放棄了,決定到外面闖一闖。

那晚,我和父親深談,描繪自己的理想抱負。

父親說我心比天高,母親則在一旁抹眼淚,都苦口婆心地勸我留下。我卻冥頑不化,非要“走出去”。

父親終於問:“你決定去哪裡呢?”

我思慮半天,搖搖頭。

父親抽著劣質煙,良久,才一字一頓地說:“兒大不由爹呀,你已經是成年人了,以後的路怎

麼走自己看著辦吧。”

父親同意了!那一刻,我為父親無奈的妥協和“支持”而感激涕零,默默發誓,一定不讓父母失望!

第二天一早,我收拾好簡單的行囊,躊躇再三,還是硬著頭皮向父親索要路費。

從小學到大學畢業,十幾年裡,我不知向父親伸手要了多少次錢,但總覺得都是天經地義

的,唯有這一次,我心裡特別發虛。

我勸自己說:這是最後一次向父親伸手要錢!

於是,我怯怯地去找父親,不想屋裡屋外到處找都找不到。

正在做早飯的母親戚然地說:“你父親一早就到集鎮上給你尋錢去了。

出門在外,人地兩生,沒錢怎行。

可咱家的情況你也知道,為了給你找工作,家底已掏空了。”

母親說著,皸裂的雙手仍在冰涼的水盆裡搓洗著紅薯,眼圈紅紅的,有些浮腫。

 我不知道該如何撫慰母親,只能木然地站著,心如刀絞。

父親回來時已是半晌,身後還跟著一個人,原來是個糧販。父親要賣家中的麥子。

那幾年豐產不豐收,糧食賤得要命,父親一直捨不得賣。可是那天,父親一下子賣了幾千

斤,裝了整整一三輪車。

還沒等我開口,父親就把2000元賣糧款交到了我手裡,我感激涕零,訥訥不能言。

可出乎我意料的是,父親竟然板著臉,冷冷地說:“寫個欠條,這錢是藉給你的。

你已經長大了,該自己負責自己了!”

他語氣果斷,不容置疑。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父親,像看一個陌生人,難以置信。

 可是父親已經拿來了紙和筆,攤在桌上。父親的不近人情,讓我失望到了極點,內心五味雜陳。

就要離家遠走,父親一句祝福和叮嚀的話都沒有,只讓我留一張冷冰冰的欠條!

惱恨、氣憤一併湧上心頭,我抓起筆,以最快的速度寫下欠條,頭也不回地走了,淚水流了

滿臉,但更憋著一股勁:一定要盡快贖回欠條,哪怕再難,讓父親看看兒子不是孬種!

我輾轉漂到了省城。

一天、兩天、三天……我像一隻無頭蒼蠅在這個城市裡東闖西撞。人才市場、街頭廣告、報紙

招聘,不放過任何一次希望。

一個星期後,憑著自己的一支筆,我在一家廣告公司謀得了一份文案的工作。

在工作之餘,我沒忘給自己充電,時有文章在省內外的報刊上發表。

半年後,我又跳槽到了一家報社。

這期間,我只應景式地往家裡打了兩次電話,每次都以工作忙為藉口匆匆掛斷,心裡仍然對

父親滿懷怨恨。

到報社發了第一筆工資後,我徑自回了家。

父親對我的不期而歸大感意外,一迭聲問我在省城怎麼樣,坐啥車回來的,回來有急事嗎…

聽得我心煩意亂。

我冷冷敷衍著,同時鄭重地掏出2000元錢,向父親索要欠條。

父親一愣,然後緩緩走到裡間,打開箱子,從一本舊書裡取出了那張嶄新的欠條。

沒等我伸出手,父親就當面把欠條撕了,又一把推開我的2000元,坐了下來。

他抽著旱煙,有些傷感地說:“當時讓你寫欠條,也是怕你年少輕狂,半途而廢,逼著你往前走呢。

你走時那種眼神,讓我心裡不好受到今天!要說欠的,2000元你以為就能還清嗎?”

我臉紅了。一張欠條就讓我氣憤難平,哪能體諒父親的一片苦心?

“城里花銷大,錢你留著。孩子給父母最好的回報,就是自個兒能自立自強,過上好日子!”

父親說著,用粗黑的大手抹了抹眼角,讓我陡然心酸。

我蹲下身去,把地上的小紙片撿了起來。我要把它重新粘好,隨時帶在身邊,時刻銘記這張

欠條裡蘊含的綿長的情意……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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